许昌越调之舞阳三巨星:李桂红 张秀卿 毛爱莲
作者:贾凤翔
原属许昌辖区内的舞阳县境内流过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——澧河。不知河水内含有什么特异物质,喝了河水成为戏曲演员的多于他处,其中有三颗越调巨星。
李桂红生于1890年。家境极为贫寒。这点其实不需介绍,因为这是那时艺人的共同特征。若有饭吃,谁会去干那与乞丐妓女相比肩死了不能入老坟的下九流?但桂红天生丽质聪颖过人嗓音甜润,似乎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材料。她先到漯河学唱坠子,后搭舞阳吴城越调班。民国二年(1913年),23岁的李桂红在艺术上已经成熟,她入了襄城县七班戏越调班(许昌市越调剧团前身)。七班戏是光绪年间由襄城县衙门七班——头皂、二皂、头快、二快、头壮、二壮、索夫——供戏成立的,人才济济,当然都是男演员。李桂红登台演出《火焚绣楼》、《借闺女》,一炮走红。(演出地点就在距我出生地不足200米的剧场内。)此后活动于叶县、方城、南阳、唐河一带。李桂红的参演,确立了襄城县七班戏在越调戏班中的龙头地位。
李桂红给越调剧种带来了一场大革命。
在李桂红之前,越调以演宫廷戏为主,这是越调剧种自有的剧目。而李桂红却大胆引进外剧种的剧目,这些剧目多为生活戏。此后,越调艺人就把原有剧目称为“正装戏”,将李桂红引进的剧目称为“外装戏”。为适应越调演出,她将这些戏进行改编。经她改编流传至今的戏有《青龙山》、《五凤山》、《王金豆借粮》、《打豆腐》、《小八义》等,皆为唱工戏。她还能将听到的故事编成戏搬上舞台。
越调原来的主弦是四股弦,李桂红大胆尝试,引进坠胡将杆截短后做主弦,确有轰动效果。为此,南阳越调艺人自称唱的是“大越调”,而将李桂红唱的称为“小越调”。
越调为适应男演员的嗓音,原来唱的是C调或D调。但女演员嗓音高,李桂红出现后,变成了F调。在对戏时,甚至唱#F或G调。后来南阳也有了女演员,才升为F调。根据北上南下的习俗,人们将许昌一带的越调称为“上路越调”,而将南阳一带的越调称为“下路越调”。
李桂红将坠子的一些唱腔糅进越调铜器垛(乱弹)中,别有韵味。如《斩杨景》中佘太君“出自东方”一段唱,似娓娓叙说家常,流畅自然,朴实耐听。从此,越调原来的以流水板式为主变为以铜器垛为主,直至今日。
李桂红是第一代越调皇后和越调女演员的鼻祖。后来的越调女演员在师承或艺术上都是她的徒子徒孙,她们尊称这位前辈为“老桂红”。相继出现的女演员有赵小梅、刘富芝、魏金玉、杨小凤等。到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,真可谓如雨后春笋。有五宝贝——张秀卿誉称大宝贝、杨桂芝昵称二宝贝、陈金英昵称三宝贝、金凤楼昵称假宝贝、李玉华昵称气死宝贝,四小爱——毛小爱(即毛爱莲)、刘小爱、孙小爱、张小爱,三莲蓬——刘莲蓬、陈莲蓬、张桂兰昵称气死莲蓬,二梅——申凤梅昵称大梅、申秀梅昵称二梅,双辫——刘秀荣昵称。这个时期也出现不少优秀男演员,如王庆和、张勋、徐永德、李明玉、叶青林、孙书德、李自杰等,但终不能与女演员平分秋色。越调剧种男演员的一统天下变成了少半个天下。
令李桂红泉下之灵欣慰的有两点:一是她在观众中的留下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。群众中至今尚流传民谣:“不管啥戏多好听,不胜桂红哼两声。”在我的老家襄城县,人们不仅称唱戏嗓子好的人为“老桂红”,甚至以此称心灵手巧特别能干的人,——“老桂红”成了拔尖人才的代称。二是在她辞世之时,她的徒子徒孙中崛起了两大流派:张秀卿开创的豪放派和毛爱莲开创的婉约派。
上世纪50年代末的一天,剧团下乡劳动。返回之时,乡亲们给剧团送了两筐柿子。张秀卿不同意接受。一位副团长以为,群众诚意相送,不要不好。于是要了一筐。结果夜间开会批评此事。张秀卿主动承担责任,不将责任推给那位副团长。 一次,张秀卿在食堂吃包子,拿了一根葱,她深刻检查了自己的错误。
幼时,“毛爱莲”三个字在我心中是神祗,是图腾。
我的老家在襄县城关镇文明街,距县城内惟一的剧院不远。街坊大多是戏迷。夏日,大伙在路边乘凉闲聊,我便从那里听到了与毛爱莲有关的故事。
有一年冬天,毛爱莲的戏在许昌演出。我的一位邻居吃罢晚饭后,带条被子赶到许昌,在大众剧院售票口前等了一夜,终于买到了票。
还有一位邻居自诩跟毛爱莲说过话。大家说他瞎吹,他却一本正经说是真的。人们问说了什么,他说:“我往漯河跑生意,正巧跟毛爱莲的戏班同路,毛爱莲骑头毛驴走在我旁边。那天天阴着,我说:‘今天看样子要下雨。’毛爱莲说:‘真的?’这不是毛爱莲跟我说的话吗?”大家一听,哄地笑了,但还是详细追问毛爱莲离他多远,毛爱莲说话的声调跟在舞台上是否一样,等等。
除了故事,还有民谣:“破上半年不吃盐,也要看看毛爱莲。”“看了毛爱莲的戏,一辈子不生气。”……
那时我只想:我什么时候也能见见毛爱莲,那该多好呵!
八岁那年,我第一次见到毛爱莲老师。
一位堂兄从部队转业,等待安排工作。他是个孤儿,就寄居在我家。这天,他从外边回来,一进门,就兴冲冲地对我父母说:“叔、婶儿,毛爱莲的戏来了!我托武装部的战友给弄了几张票,咱今晚去看戏。”
我一听,高兴得跳了起来,催母亲快做晚饭。
吃罢晚饭,我随着父母和堂兄,怀着朝圣般的心情走进剧院。
我们是提前进场的,可剧院里早已坐满了人。那时剧院卖站票,两侧也是人头攒动。
那次演的是《火焚绣楼》。毛老师一出场,观众似乎精神一震。有人小声说:“毛爱莲!毛爱莲!”
那晚,我第一次知道了戏剧竟有如此令人陶醉的唱腔。
我之热爱戏剧,就滥觞于那次看毛老师的戏。
许昌地区举办戏剧创作培训班,每个市、县参加一名作者,炎心和我就是从此相识的。我们搞了几个戏,其中《连心桥》由许昌地区豫剧团演出,并由鄢陵县豫剧团立本,代表许昌地区参加了河南省文艺汇演。《会计新歌》准备让地区越调剧团立本。越调团在开封演出,我和地区文化局的一位同志一道赴汴。
晚上,剧团演出《沙家浜》。毛老师没有出场,而观众却在争论饰演沙奶奶和阿庆嫂的演员哪个是毛爱莲。可见毛老师的名字深入人心。
第二天上午,剧团领导、业务骨干参加通本,毛老师也参加了。我读了剧本后,大家提出意见,毛老师也谈了自己的看法。有人当面批驳毛老师。大概是因为当时正在文革中,毛老师属“三名”、“三高”,在受批判之列,所以别人不大尊敬她。
我和毛老师的第二次合作是1991年为她写传记。在采访过程中,毛老师平易朴实的作风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作品后来发表在《名人传记》上,那一期的封面用的也是毛老师的照片。这次相处时间较长,我们之间建立了较为深厚的感情。
1996年,我和毛老师有了第三次合作。一家中外合资大型企业进行对外宣传,邀我为他们写了一些节目,想找档次高的演员演出。我便找到毛老师。其中有一个小品,毛老师积极为我物色演员,分配角色,进行排练。我特为毛老师写了一段唱词,毛老师欣然接受。
第四次合作是在三年后。著名书画家陈天然先生捐资二十余万元,为水源奇缺的家乡打井。举行揭碑仪式时,我们组成艺术团到他的家乡巩义市柏沟岭村义演。我的身份是编剧,毛老师是演员。
炎心同我编著《越调皇后毛爱莲》等书,有了我与毛老师的第五、六、七、八次合作。经过更深入的了解,我对毛老师的德与艺有了更为明晰的认识,也更增加了对她的敬佩之情。
毛老师温柔敦厚,从不发火,说起话来也像是“小蜜蜂在笼内哼呵哼呵往外边哼”。她口碑很好,不会耍权术、搞阴谋,靠的是人格魅力。
毛爱莲老师德艺双馨,堪称良师;她与我感情甚笃,可谓益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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